金鴉

刀劍亂舞 藥宗架空 <花期>

------人間五十年,對歲月亙長的神靈而言,不過是花開花落的瞬間。

 

 

宗三已經忘記,當初不過三五歲年紀的自己是怎麼爬到比圍牆還高的樹上,只記得他努力想搆住樹梢上開的最早的櫻花,卻沒注意身體已經搖搖欲墜,踩空之後更是直直落下。

 

然後,戲劇性地被一隻手抓住腰帶,回過神來已經被拎到對方眼前。

 

當時還年幼的宗三沒有發現對方單手抓著自己、還蹲在根本承受不了兩人重量的枝頭上,是一件很違反常理的事,只是納悶眼前戴眼鏡、有著紫色眼睛的少年是兄長的友人還是來訪賓客的孩子。

 

應該不是兄長的友人,畢竟兄長的朋友不過寥寥幾個,他很確定沒見過眼前這位。

大概是跟著親人來訪的孩子,迷路之後剛好走到他所在的後院。宗三猜想。

 

就著抓住他的姿勢,少年偏著頭端詳他好一陣子,然後露出有些錯愕的表情。

 

「還以為是櫻花的小孩攀不住枝頭快掉下來,原來是人類的孩子啊。」

 

原來人類的孩子也會有這樣的髮色。抱著孩童跳到地面,少年忍不住又摸了下跟櫻花同色調的髮絲。

 

既然是人類的孩子,應該看不到他才對,但少年總覺得對方那對瞳色相異的眼睛似乎看著自己,在他伸手觸碰時更是直盯住他不放。

 

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沒想到人類的孩子真的回應了他。

 

……放這麼小的小孩沒人陪著,似乎不太好。

 

一時心軟,他就這樣陪著人類的孩子大半天,直到不遠處有人叫著小孩的名字,他才隱身而去。

 

臨走前孩童露出像快哭出來的表情,讓他忍不住承諾之後還會再訪。

論理,他該消去對方記憶後不再見面的,但那孩子緊牽著他的手,像怕他跑掉一樣。

 

嘛,能看到鬼神也算是有緣吧。也沒必要刻意斷了這點緣分。

 

這樣想著的少年回去後聽同族兄弟提起,才知道那孩子所住的宅邸是某個信奉佛法的大族這幾年剛買下的根據地。

 

「藥研,我覺得還是別太靠近的好。」族裡為首的兄長勸道。

「我自有分寸的,一期哥。」

 

雖然這麼說著,少年依舊在不久後又拜訪……或說偷偷潛入孩子所在的宅邸。

 

再次見面,人類的孩子顯得有些遲疑。

「照顧我的姊姊說,那天沒有任何客人,也不可能讓其他人隨便進來這裡。」

「而且,兄長說那根樹枝不可能托得住我們兩個人的。」

 

真可惜,他本來還想瞞一陣子的,現在看來沒辦法唬弄過去了。

 

「……你叫宗三吧,之前聽到其他人這樣喊你。」蹲下來與孩童的視線齊平,藥研刻意擺出陰沉的表情,「那宗三,你覺得我是什麼?」

 

既然瞞不下去注定要離開了,至少要讓這孩子長點記性,畢竟不是所有眾生都抱持善意的。

 

「兄長說過,我跟他一樣能看見鬼神或妖怪。」年幼的孩子似乎不吃這套,甚至還主動靠近他半步。

「你會離開嗎?像故事那樣,被發現是鶴後就飛走了?」

 

看宗三一副打算直接撲上來抱住他的表情,藥研實在繃不住臉。

 

「還真是沒戒心的孩子啊,將來可怎麼辦呢。」

抱起明擺著不怕他的孩童,藥研的表情有些無奈。

 

然後在接下來的幾年間,他看著宗三從原本只及自己腰際高度逐漸長高,修長的身段像櫻樹抽長的芽枝,稚嫩堪憐卻又展現生命的韌度。

 

……未免堅韌過頭了。

 

「我說消停一些好嗎,宗三?」看著外表已經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藥研忍不住勸道。

 

不知道是第幾次看見宗三把潛入宅邸的仇家整得半死,藥研不禁納悶,當初那個動不動就紅眼眶的小孩子是什麼時候長歪的。

 

那張越發好看的臉濺了幾滴血……仇家的,聽完藥研的勸阻後撇到一邊。

「不懂你在說什麼。」

「少來。結界故意出紕漏引人來挨揍,這種興趣該改掉了。」

 

也許是族裡對宗三管得太嚴吧,還有些小孩子脾氣的宗三雖然表面上沒有抗議這些讓兄長為難,但暗地裡拿仇家撒氣的舉動可是鐵錚錚的。藥研時不時就能看到宗三把仇家整得半死的畫面。

 

被族人嚴密監控的不滿讓宗三顯得特別暴躁,然而近來這種傾向越發明顯,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緣故。

 

基於這幾年的情分,宗三不會輕易對他動怒。仗勢這點,藥研磨著宗三要一個解釋。

 

「……後山的這幾年幾乎沒人祭祀,你們不得不遷居了吧?」好不容易,宗三才期期艾艾地問道。

 

神祇無法從荒廢的神社得到信仰跟祭祀的力量,跟人間的維繫也會漸漸喪失,只能往更深山、屬於神靈的棲所移居,直到完全與人類的世界斷去緣分。

 

「你在為這件事難過嗎?」

「……才沒有。」宗三低聲反駁,表情顯而易見的彆扭。

 

聞言,藥研顯得有些開心。

畢竟除了兄長江雪跟去年剛出生的弟弟小夜之外,宗三一向不太掛念其他人。

一直以為自己的存在對宗三而言,不過是比較熟識、相對親近些的對象而已,沒想到宗三竟然會因為自己的事鬧情緒。

 

「放心吧,我跟兄弟們的力量是一體的。他們隱遁之後把力量分給我,我就能繼續待在人間。」藥研輕嘆道:「雖然比較麻煩他們就是。」

 

「可沒人逼你。」

聽到藥研的保證,宗三明顯鬆了口氣,但表面上仍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還真是不可愛的孩子啊。」笑著,藥研拍了拍對方的頭頂。

 

人類的成長很快,至少對神靈而言快的驚奇。

 

宗三逐漸長成青年的模樣,而藥研依舊維持著最初的樣貌。

對藥研來說,小小的宗三被他拎著走的那段過往,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事。

以前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陪在一個人類身邊,因此宗三的改變讓他覺得特別新奇。

 

然而除了新奇之外,還有一些算不上困擾、卻令人費解的疑惑。

 

有時候他不太能明白宗三在想什麼,畢竟以神靈的年歲而言,藥研無疑還很年輕……而宗三,在人類的年紀看來已經不能算是孩子了。

 

就像剛才,他從小看大的青年遲疑地在他唇上一吻,藥研真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會討厭嗎?」

「……自己看大的孩子怎麼會覺得討厭。」

「還真是會裝傻呢。」

 

見他給出這樣的回應,出落得更加精緻的容貌露出失望的表情,讓藥研回憶起宗三當初害怕他離去、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

 

在某次他回去找兄弟們,因為一些事而耽擱了好幾個月,等事情全部辦好後再回頭找宗三,卻發現那個院子已經沒人了。

 

是因為自己不願做出正面回應,所以宗三才離開的嗎?

不,應該不會的。他直覺宗三不是這樣的人。

但為何宗三就這樣消失了呢?

 

站在積了薄薄一層塵埃的廊下,藥研一臉茫然。

 

再次見到宗三已經數年後的事了。

跟土地不再密切的神祇掌握消息的速度比凡人還不如,他耗費一番心血才得知宗三的去處。

 

富麗堂皇的廟宇裡只有宗三跟寥寥幾個灑掃的僧人,連信徒都不存在。

終於等到沒有旁人的時候,藥研出聲喊住表情冷漠的青年。

 

可能沒有想過會是他,宗三的表情明顯呆愣了一下,隨後幾乎掌不住情緒地顫聲低泣。

 

沒有被宗三的失態嚇到,因為這段日子也讓藥研幾乎喘不過氣來。

 

有關宗三的記憶無比鮮明,宗三卻不在他的身邊。

以前總覺得人間的時光流逝飛快,一代代的交替更迭不過短暫的瞬間,但找尋宗三的日子卻漫長到讓他難以忍受。

 

輾轉得知,左文字家世世代代都會替當今政要祈福除厄,這也鞏固了左文字家名門望族不可撼動的地位。

忌憚敵人與之勾結、也為了避免遭遇襲擊,一旦接任後就無法自由行動,幾乎等於軟禁於此。

每一代都有這麼一個左文字家的子孫,將他們的人生奉獻給這座華美的廟宇,而這一任正好由宗三接手。

 

旁系子弟的他們還瞧不上,多麼尊貴的職務啊……

宗三嘲諷地輕笑。

 

「會陪著你的,我保證。」

「都找來這裡了,還能不信你嗎?」

 

已經不是該被摟在懷裡安慰的年紀,但宗三依舊溫順地任由藥研抱著,望向隔絕廟宇跟外頭的高牆。

 

------當藥研在宗三櫻色的頭髮中看到幾絲霜白的髮絲,心底頓時有些慌亂。

 

人類的時間對他們而言太快了。

 

之前看著宗三由幼年長大成人,過程只讓他覺得新奇且令他感動……然而現在,他在宗三身上看見歲月的流逝,卻使藥研產生近似焦灼的恐懼。

 

明明不願意去看,他卻留心起那些讓他不安的變化。

 

宗三每天要花更多時間鞏固結界,效果卻沒有以前那麼好。

他睡覺的時間似乎變多了,而且以前生病三五天就能痊癒,現在光一個小小的感冒,就可以讓宗三懶洋洋地耗上十天半月。

 

「老了。」

「在我看來,人類不論幾歲都是小孩子。」趁著天氣好,他拖著宗三在廊前曬冬日裡的太陽。

「手跟腳都起皺紋了還算孩子?」宗三失笑,喝了口藥研為他泡的藥草茶。

 

「有什麼不好,更像櫻花了啊。」坐到宗三身邊,藥研抓起對方的手反覆端看,故作輕鬆,「哪株櫻花的枝幹沒有皺紋的?還不是一樣好看。」

「呵……這形容可不像安慰啊。」

 

……你要考慮清楚,畢竟宗三是個人類。

 

當初他的兄長有些憂慮地勸阻,藥研還以為對方是擔心貪婪的人類會妄圖利用神靈的力量,現在想來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其實有些哀傷。

 

那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上許多。

 

早課前還說過些日子要做些點心給他嘗嘗的宗三,突然在其他僧人的驚呼聲中倒下。

 

神靈可以護著花朵含苞綻放、嗅聞花朵沁人的芬芳……然而當花即將凋謝時,神靈也只能靜靜看著,不比凡人做的了什麼。

 

 

無法再主持寺廟的宗三回到兒時居住的宅邸靜養。

所有人都知道,宗三已經不會回到那間關住他大半生的廟宇了。

 

「人間五十年------」

「別唱。」他知道宗三會唱什麼。

 

「別唱了……」

 

比起藥研,宗三顯得平靜。

一直都是他讓藥研掛心,現在反而換他擔心起藥研了。

 

不過不要緊的,藥研同族的兄弟會照顧好他。

 

就算一開始會悲傷到無法遏止,但總有一天,藥研也能帶著笑容、回憶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吧。

 

「至少,最後的日子是自由的。而且你也在,真是太好了。」

即便已經沒辦法起身、連說話都覺得疲憊,宗三的表情卻十分滿足。

 

 

<在那之後>

 

喪禮過後,小夜左文字跟宗三少年時期的友人一同回到宗三的故居。

 

「宗三哥哥雖然獨身一人,但我總覺得他並不寂寞。」感懷地看著宗三故居的陳設,小夜輕聲說道,不希望破壞靜謐的氛圍。

 

儘管這數十年來他跟兄長盡可能地跟宗三保持聯繫,真正見面的次數依舊少的可憐。

 

但印象中每每見面宗三,對方總是對他們露出溫和的淺笑,告訴他們一切都還好。

那樣的笑容有著對他們的掛念,卻不是強撐著孤獨的堅強。

 

「很沒道理吧,但我跟江雪哥都是這麼覺得的。」

「宗三瞞誰也不會瞞你們。既然你們都這麼覺得,那一定不會錯的。」駐足欣賞庭院的櫻花,歌仙兼定一臉感懷。

 

不知怎地,種在這裡的這棵櫻花就是比其他地方早盛開,在冬末提早綻放出一片絢爛的色調。

 

簡直,像特地為宗三送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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